六州歌头 - 分卷阅读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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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眼神从屋檐上收回来,望向谢竟,语气毫不犹疑:“爹爹。”
  谢竟认输,随她去叫,又道:“你问问爹在房上做什么。”
  陆书宁于是抬起小脸:“爹在房上做什么?”
  “近乡情怯”,畏手畏脚,陆令从不知该怎样作答。半晌,他终是起身,像不记得是多少年前做过的那样,足尖点瓦,轻捷地跃下墙头,落入院中,站在了他想见的人面前。
  随后他迈步,走到离陆书宁大约几尺的地方,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,试探性地伸开了双臂。
  下一秒,那一团小小的、热乎乎的身体,连带外衣上令他千余个日夜魂牵梦萦的熟悉气息,一齐将陆令从撞了个满怀。
  系于幼女腰间的无瑕白璧在夜色里黯黯流光,合该是触手生凉的,此时却有所感应般温润如槐序之水。
  那双承自故人的眸子不含任何杂质,直直望定他,陆令从仿佛透过这一泓清泉窥见了十七岁的谢竟。
  只是曾经软软的唇瓣如今也有了线条,倒是愈发像了她父亲。
  “长大了。”她父亲如是说。
  哄着陆书宁进屋睡下的整个过程都没有谢竟在侧——事实上自从进院来,他们还没有直接说过话。
  掩实厢房的门转身出来时,陆令从看到一直没出声的谢竟背对他坐在廊下,面前两个木盆,正埋头洗着衣裳。
  陆令从一愣,脱口问道:“你亲自洗?”
  谢竟头也不回道:“我不亲自洗难道让宁宁洗?”
  陆令从缄口良久,缓缓走到谢竟身边,坐下挽袖,拎起一旁盆里的脏衣放进水中开始洗。
  正是隆冬时节,漠北入夜寒意之盛绝非玩笑,浣衣水凉得刺骨,几乎瞬时便偷去了陆令从指尖那一点点余温。可身侧谢竟却毫不在意,干脆利落地浸泡搓洗,任由凛风与冰水将他双手割得通红。
  木盆不大,四手总无可避免要碰到。尽管寒冷麻痹了触觉,可是陆令从却仍能够感觉到,那曾经只需拈花提笔的十指在经历过三冬的皴创伤冻后,早已是风霜历历。
  长久静寂,一呼一吸似乎都被化于风声,直到脏衣快洗尽、谢竟打算起身时,他终于等到了陆令从一句低语:
  “你那一拜,我要折寿十年。”


第4章 一.三
  边陲风物与金陵大不相同,月却是同一片月,千百年来总是两处遥相呼应,照彻白狼河北音书断,照得丹凤城南秋夜长。
  谢竟这样的人大约天生被岁月眷顾,除了眉眼愈隽之外,长相和少时其实并无甚区别,离乱也没能蹉跎他半分。出身陈留望族,祖上功勋卓著,有太宗亲赐丹书铁券,父亲谢翊官至副相,兄长亦为朝中重臣。
  有齐一代百余年至今,科举连中三元者单手数得过来,其中便有谢竟一席之地,慈恩塔下题名处,他是十七人中最少年。
  春光正好时,一身云锦圆领袍打马金陵城过,虽不习武可他六艺俱精,骑术之了得丝毫不输并驾的昭王。他会时不时忽然纵马当先,再回眸略带挑衅地一笑,等着陆令从催鞭赶上。正红衣裳在日头下化作一捧眩目流光,英气逼人,叫一座城饱足了眼福。
  生来没见过人间疾苦,陈郡锦衣玉食,谢府高门华堂,昭王更是千宠万爱,恨不能绮绣藏之。
  也正因此,在昔时见了王孙贵胄眼都懒得斜一下的谢之无放低姿态,毫不犹豫地稽首长礼时,陆令从悬在喉头的一颗心,亦跟着他的双膝狠狠沉了下去。
  他见不得这一幕——这样的谢竟和那个通身缟素长跪于神龙殿前的影子叠起来,一重门将冷暖两下分,夤夜梦魇,必有金陵那场百年难遇的大雨。
  哪怕如今全须全尾、两厢对坐,心中犹有余悸。
  走下神坛沾了满身烟火气的谢竟却对这些并不敏感,听到“折寿”二字,也只是顿了一下,眸光微动,随即便轻描淡写道:“这话往后少说罢。”
  他端起木盆走到庭中,陆令从跟上来,一人一端拎起洗好的衣物的一角,朝相反的方向用力将水拧干,抖开晾起。
  谢竟在晾绳一边问:“青儿如何?”
  陆令从那边静了片刻,才道:“有张太傅教导,你放心。”
  谢竟撩起挡在他与陆令从中间的那张被单,沉沉望了对面一眼,阴晴不明:“老师不是早就说要致仕,怎还巴巴儿地替你陆家带孩子?”
  被单“哗”一声被放下,在冷风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晃着。
  陆令从绕到谢竟身旁,又帮着他将一件外袍系上绳:“毕竟你是他得意门生,青儿又是你的爱子,他老人家纵然再看不惯我,也断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。”
  谢竟侧脸,上下打量了陆令从一回,迈步走到另一端,开口时也不知语气和夜色哪一个更冷:“昭王殿下就是这么当爹的?”
  诳天诳地诳不了谢竟,陆令从自知理亏,挣扎道:“战事吃紧,我......有四个月未回京了。”
  谢竟顺着搭好的一排湿漉漉的衣裳,边走边逐件捋展,貌似随口问道:“还没请教殿下,如今的昭王府主母是哪位千金。”
  昭王殿下被耳提面命了十年,立刻就明白了那寒气源自何处。他随着谢竟的脚步,在晾绳最后端停下来,一手拨开挡在他们之间的衣裳,一手将揣在怀里的玉璧拎到了谢竟面前:“千金太少,无价才是。”
  白璧一双,用料是顶上乘,雕工却不过尔尔,行家只怕一瞧便会顿足,惋惜“糟蹋了”,但那时事出突然,也容不得谢竟再细细雕琢。
  当年匆匆将这半成品按进陆令从手中,在近乎狂乱的长吻间隙里,耳语“卿见此璧,有如见我”时,谢竟是抱定了有去无回之心。
  此时骤然与之相对,他望了望璀错美玉,又抬眸望了望难得正色的陆令从,怔了片刻,忽然有点后悔自己的失言。
  瞒敌瞒我瞒不过陆令从。乍见故人,谢竟脑子里绷了三年的那根弦一下松了,心直口快的旧脾气重犯,一时却忘了三年国丧未除,昭王哪位千金也别想娶。
  等到一径琐事都忙完,陆书宁亦已然深眠,谢竟用衣摆擦了擦手,推开厢房隔壁的屋门。何诰不清楚他身世底细,更不知书宁其实是他所出,只把二人当父女看待,瞧着女孩年岁渐长,怕与父亲共眠多有不便,专门嘱咐管家拨了两间宽敞屋子供他们起居。
  但陆书宁在当年离京流亡的路上高热不退数日,落下了梦魇的病根,谢竟不放心她一个人,便将另一间用作书房,夜里还是与女儿同榻歇下。
  他迈进屋内,听身后庭中没有响动,半转过头,疑道:“你还不回去?”
  陆令从张了张口,却是不答反问:“你还不睡?”
  谢竟道:“有些账目尚未对完。”
  陆令从闻言一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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